“沒時間了,四城不會等到古皇傳人離開帝墳后再動手。而古皇傳人雖可保你,卻不見得會以師門之力,幫你一統(tǒng)五城?!?
說這話的時候,楊老爺子并沒有去看龍玉清,只起身向前道:“更為重要的是,你需要的是一個沒有權(quán)貴的天下,而我……就是這潮龍城存世兩朝最大的權(quán)貴。此戰(zhàn)若是不勝,你便去帝墳中等待古皇傳人出山,即便城破也不要回來,等他保你,也要照顧好玲兒?!?
“還有,這兩日,我已命城中出征的將領(lǐng),遣散了自己的家眷。他們帶著這些年積攢出來的錢財,會挑選一處繁盛之地,重新開啟生活。若此戰(zhàn)勝,軍馬散于落神山,那軍中將領(lǐng)自會與家人團(tuán)聚;若不能勝,便是食君之祿,為君而死,這沒什么可說的?!?
楊老爺稍稍停頓一下,便再次看向龍玉清:“若是日后五城一統(tǒng),繁榮昌盛,你……你尚有余力的話,便多多照拂一下這些將領(lǐng)的家眷吧?!?
“這些驕兵悍將,雖也在許多事情上多有僭越,甚至是對你不夠尊重,但他們畢竟也算是保了龍家百年安泰之人,總歸算是……功過相抵了?!?
話音落,他便邁步走向屋外,輕聲道:“老夫此一去,要么還你一座天地清闊的江山;要么馬革尸還,魂駐落神山。”
黑暗中,龍玉清緩緩抬頭,瞧著那孤單離去的模糊身影,臉頰上布滿了淚痕,鄭重叩首道:“恭送大將軍……!”
“小婿等您——凱旋!”
“踏踏!”
腳步聲逐漸在雙耳中消失。
楊老爺子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來:“以后莫要以這副懦弱之態(tài)示人了。你是龍家的孩子,是我楊剛烈的女婿?。?!你要入得了堂,也要坐得了殿?!?
……
不多時。
楊老爺走到城主府的花園之中,見到女兒正用羊皮裹著藥罐子,坐在涼亭中發(fā)呆。
“玲兒!”
他輕聲呼喚了一句。
楊玲兒醒過神來,便滿臉雀躍地跑了過來,挽著父親的手臂道:“怎么樣?!在您的勸說下,玉清是不是好多了?”
“恩?!?
楊老爺子微微一笑,輕問道:“他回來,你開心嗎?”
“當(dāng)然開心啦!起碼本城主娘娘,不用再整日都提心吊膽地給他送飯了,嘿嘿……!”楊玲兒笑面如花。
“開心便好?!睏罾蠣斪忧浦约旱呐畠?,雙眸中泛起一絲心疼之意:“玲兒,為父這輩子最大的幸事,就是為你尋了一位,你自己喜愛的丈夫?!?
“那當(dāng)然,我爹爹向來開明!”楊玲兒揚(yáng)揚(yáng)得意道。
“我與玉清已經(jīng)聊過了。他是我看著長大的,為父知道,他也同樣愛著你,所以未來不論發(fā)生什么事情,你都莫要猜忌他,作鬧他,只好好與他過日子吧?!睏罾蠣斪与y得話多地叮囑女兒。
“恩,我知道?!睏盍醿耗樕患t。
“今夜,為父便要起兵,且會命你大哥帶著你母親,還有家中至親,率先離開潮龍。但你與玉清不用走,若是城中有變,你們?nèi)氲蹓炚埱蠊呕蕚魅吮幼o(hù)便可,萬不要慌亂……!”
“……!”楊玲兒對起兵一事毫不知情,此刻聽到父親這樣講,便面露惶恐之色,急迫問道:“為何突然要起兵???!”
“莫要擔(dān)心,有古皇傳人在,此戰(zhàn)勝算極大。況且,你爹爹這大半生都在殺伐中度過……!”楊老爺子與她一邊走,一邊寬慰,表情輕松,話語沉穩(wěn)。
最終,楊玲兒還是在忐忑,不安,但又無法阻止父親的矛盾情緒之中,回到了那間漆黑無比的主房。
她緩緩摟著龍玉清的臂膀,聲音啞啞地說道:“父親出征,我……我有些擔(dān)憂?!?
龍玉清什么都沒說,只抓住她的手掌,用手心的溫?zé)崛グ矒崴?
……
深夜,亥時過半。
潮龍城府衙,楊明堂身著便裝,語速極快地說道:“爹,按照您的吩咐,我已命人將娘親,還有族中至親都送到了城外,這會正在瑞陽驛休息。您出征后,我也會跟隨他們而去,暫且在西涼一處農(nóng)鄉(xiāng)藏匿。等您凱旋后,我便原路返回?!?
他是楊家長子,對父親的用兵能力是無比佩服的,也深知兩萬潮龍衛(wèi)精銳的戰(zhàn)力,所以,他覺得此戰(zhàn)大勝的把握至少有九成。
楊老爺子微微點(diǎn)頭后,便從桌面上拿起一封密信,輕聲道:“我以一縷神魂之力,封印了此密信。六個時辰后,這縷神魂之力會自行消散,到時,你便可打開密信,按照信中所說行事?!?
楊明堂微微一愣,笑道:“呵呵,您怎還突然用起了‘錦囊妙計’?”
“此等大事,馬虎不得啊。”
楊老爺子也笑了笑:“更何況……為父對你太過了解了,知道你在關(guān)鍵時刻便會性急?!?
“確是如此。”
楊明堂小心翼翼地收了密信,便輕聲道:“那我這便帶著剩下的人離開了?!?
“好?!?
楊老爺子點(diǎn)頭。
楊明堂抱拳道:“兒子靜等父親凱旋,愿我兩萬潮龍衛(wèi)于今夜踏平落神山!”
話音落,他轉(zhuǎn)身便走,略有些急迫地想要幫父親處理好后方的種種大事。
楊老爺子望著長子的背影,卻鬼使神差地開口道:“慢著,明堂!去取我囚龍棍,再為爹披一次甲!”
燈火通亮的內(nèi)堂門口,楊明堂轉(zhuǎn)過身,笑道:“好!”
……
子時,涼風(fēng)獵獵。
楊大將軍手持囚龍棍,胯下騎著追影馬,身披鎏金重鎧,雙眸銳利地瞧著身后五百近衛(wèi)鐵騎,一字一頓道:“全力奔襲,半個時辰內(nèi),要過婁陽驛,十息內(nèi),為馬批重甲。而后奔至大通河南岸,取三品弓弩法器,蒙馬眼。大戰(zhàn)一起,軍旗向前,爾等腹頂潮龍槍,槍頭過馬頭,直直向前,距我不能超過三十步遠(yuǎn),迅速殺掠,直奔落神山腹?!?
“老夫要以爾等這五百白甲騎,破四城聯(lián)盟,退四十萬大軍!”
“殺!”
五百騎整齊劃一,沒有任何嘈雜與廢話,只冰冷無畏地開。
“駕!”
楊老爺子催馬揚(yáng)鞭,自城北率軍而出。
一個半時辰后,兩萬暗中集結(jié)的潮龍衛(wèi),于子時過后,突然浮現(xiàn)在大通河南岸。
四城之兵,在此駐扎六萬有余,但卻因?yàn)槠鞄酶鳟?,所以駐兵地點(diǎn)也各不相同。
兩萬潮龍衛(wèi)突現(xiàn)大通河南岸,軍中一二品武夫,瞬間涌動氣息,爆發(fā)出了濃烈至極的殺意,令整個落神山周遭的氣溫都陡然降低了許多。
他們就如一桿長槍,只一個照面,便刺穿了外圍駐扎的白鹿城大營。兩萬甲士自四面八方而來,只如潮水一般涌過大營,便已留下了滿地的尸體。
大軍穿透而過,都不須己軍旗傳令,便可嚴(yán)格按照事先預(yù)定好的作戰(zhàn)計劃,各自如狼似虎一般撲向落神山的四城會盟之處。
兩萬大軍,一路見人就殺,將人數(shù)足有三倍之?dāng)?,盡數(shù)攪亂!
到了寅時初,整個落神山腳下,已經(jīng)沒有規(guī)整的連營之處了,到處都是潰兵,到處都是混亂異常的甲士。
就在此刻,楊大將軍率領(lǐng)五百騎,自落神山背側(cè)繞路而來,迅速通過戰(zhàn)亂之地,竟沒用兩刻鐘就已殺到了四城城主會盟的大營。
他就如那令江東鼠輩,孩童不敢啼哭的張八百,以五百白甲騎,在那會盟大營中殺得四進(jìn)四出,斬敵四千余人。
老將雖老,卻依舊勇冠三軍,無雙天下!
四城城主被殺得丟盔棄甲,各自率領(lǐng)親衛(wèi)向山中逃去。
天光破曉之時,兩萬潮龍衛(wèi)中的所有將領(lǐng)、高品武夫,全部登山而上,意欲在此地生擒四城城主。
在這一刻,所有人都看到了扭轉(zhuǎn)劣勢的希望,也看到了這必將要被載入史冊的一戰(zhàn),會以老將軍最后完勝,雄視天下之姿而結(jié)束。
卻不承想,眾將登山之時,大通河?xùn)|西南北四個方向,卻突然有無數(shù)鳴笛升空,而后便是無數(shù)旌旗迎風(fēng)招展。
等待了數(shù)日的六萬伏兵,在朝陽升起的那一刻,奔襲著踏過了大地。
緊隨其后的是,戰(zhàn)場上空涌動出了數(shù)百道三品以上的修道者氣息。
兩萬潮龍衛(wèi)被圍在了落神山腳下,且沒有任何援軍。
血戰(zhàn),心知必死的血戰(zhàn),持續(xù)了整整一個晝夜,赤血與尸骸染紅了整條大通河的中段。
兩萬潮龍衛(wèi),所有楊家家將,全部戰(zhàn)死,竟沒有一人生還。
兵敗的最后一刻,身為五品的楊剛烈,立于落神山腳下,手持戰(zhàn)至崩裂的囚龍棍,披散著滿頭白發(fā),望前路,追隨之人盡死,白馬哀鳴而倒。
他迎著涼風(fēng),閉眼呢喃道:“君臣同心開盛世,生死不負(fù)金蘭情?。?!”
“兄長,我身死之余暉……可耀江山一統(tǒng)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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