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4年暑假。
芝麻胡同的槐樹蔭下,12歲的胡七一蹲在地上玩著新得的鐵皮青蛙。
陽光透過葉隙,把他腳邊一群螞蟻照得纖毫畢現(xiàn)。
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胡七一便把青蛙仔細揣進兜里,拔了根草莖撥弄那些搬著米粒的小生命,可這時胡同口忽然炸開一嗓子:“快看!破鞋回來了!”
胡七一猛地抬頭。
母親趙翠芬推著自行車的身影在巷口一閃,車把上掛著裝飯盒的網(wǎng)兜,里頭裝著他最愛吃的紡織廠食堂的飯。
尋常日子,母親在午時總會多打二兩的飯,特意留一些,在傍晚帶回來給他。
母親說,食堂的米比自家的米香甜,她拿票去換,比在外面副食店買要劃算。
幾個女人聚在槐樹下,聲音刀子似的刮過來,根本不在意胡七一還在這里。
“昨兒個在倉庫后頭,她跟王主任貼得那叫一個近!”
“嘖嘖,這騷浪蹄子褲腰帶松得能當門簾使!”
“聽說她家七一長得可不像老胡......”
十二歲的胡七一像被燙到般縮回撥弄螞蟻的手,草莖在指間折斷了。
他看見母親的臉霎時褪盡血色,車把晃了一下,網(wǎng)兜里的其中一個鋁飯盒“哐當”砸在地上,滾出兩個冷饅頭。
她沒去撿,推著車,脊梁挺得筆直地穿過那些淬毒的目光,可七一分明看見她抓車把的手,指節(jié)白得像要戳破皮。
當時的他還不知道,母親為什么會這般失態(tài),只知道今天的母親沒有帶飯回來,只有冷饅頭。
他覺得丟了浪費,想了想又覺得可能是鄰居們的閑碎語讓母親丟了心情。
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碎嘴子的幾個鄰居,小跑著去撿了饅頭回家。
可還沒到家,家門“哐”一聲關上,隔絕了外面的嗡嗡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