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膳后,十三個年輕男子,在禿子的帶領(lǐng)下,來見葉蘭舟。
葉蘭舟跟其他人的接觸并不多,她最熟悉的,還是禿子。
禿子問道:“夫人,您叫我們過來,可是有什么吩咐?”
禿子目不識丁,一向粗俗慣了,平常說話都是直來直往的,也就是對著葉蘭舟,他才勉強硬擠出一個“您”字。
葉蘭舟一一掃視過眾人,這些人都很年輕,年紀小的也就十五六,大部分都是二十歲上下的,禿子在眾人之中,年紀是最大的。
“你們可都有家眷?”
“我有個老娘。”
“我有阿娘和阿奶?!?
“我家中有老娘和寡嫂、小侄兒?!?
“……”
葉蘭舟一盤算,這些人中,大部分都是拖家?guī)Э诘?,除了禿子之外,只有兩個是孤家寡人。
“我想把你們遷去別處,依然放牧為生,不知你們意下如何?”葉蘭舟問道,她并不想勉強任何人,如果他們念著大義寨的兄弟們同生共死的情分,不愿意分開,她絕不強求。
大家伙兒面面相覷,末了,禿子問道:“夫人想讓我們?nèi)ツ膬???
“去哪兒,暫時我還沒考慮好,但有一點,你們?nèi)羰峭獍徇w,以后就不能再跟靈州這邊聯(lián)系。若是不愿搬遷,我也不勉強你們。”
大家伙兒都沉默了。
葉蘭舟接道:“你們幾個都還沒成家,若是愿意隨我遷往外地,我給你們一筆安置費用,幫你們?nèi)⑵蕹杉摇H羰窍肓粝聛?,那也無妨,一切照舊便是?!?
大家伙兒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誰也沒吭聲。
“你們考慮考慮吧,回去同家里人商量商量,但別說是要去別處開牧場,只說搬家,兩三天之內(nèi)給我答復(fù)就好?!?
“是?!?
“夫人放心,我等不會多嘴的?!?
葉蘭舟示意大家可以回去了,十來個年輕人滿臉糾結(jié)地前后腳走了。
禿子沒走,幽幽地望著葉蘭舟,葉蘭舟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,示意他有話直說。
“夫人,您為何突然要讓大伙兒遷去別處?”
“不久會有一批牲畜來到,靈州牧場的規(guī)模已經(jīng)夠大了,不能再擴大了,否則草場會承受不了壓力。我合計著,你們管理牧場管理得很不錯,我很放心,就想抽調(diào)一批人手過去,另外選地方開牧場?!?
禿子點了點頭,但還是有個疑惑:“原來如此,只是夫人為何不讓我等與靈州牧場有聯(lián)系呢?”
葉蘭舟蹙了蹙眉,想了想,如實解答:“靈州牧場已經(jīng)被朝廷知道了,朝廷雖沒橫加干涉,但總歸是個后患。我和穆清淮如今在朝為官,行事需得加倍小心,以免落人口實,來日成為被奸人攻訐的短板?!眀gee.
禿子雖然沒讀過書,但刀口舔血混生活的人,腦子活絡(luò),心眼也多,一聽就明白了,葉蘭舟這是在給自己留后路。
她將后路毫無保留地告訴自己,可見她是很信任自己的。
禿子感激涕零,鄭重地道:“夫人請放心,我會保守秘密的,絕不會告訴任何人?!?
葉蘭舟微微一笑,點了點頭,問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禿子黝黑的臉膛一熱,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光禿禿的腦殼,訕訕地道:“我……小人……沒爹沒娘,天生地養(yǎng)的,沒名字?!?
“姓什么也不知道么?”
禿子搖了搖頭,嘆了口氣,一臉悲戚:“從我記事起,我就跟著一群叫花子討生活,聽那些叫花子說,他們撿到我時,我正趴在我娘懷里吃著奶,我娘的尸首都發(fā)臭了?!?
葉蘭舟心口一梗,忙道:“別說了?!?
禿子咧了咧嘴,黝黑的臉上,牙齒森白,泛著冷光:“我那時候還小呢,還不會走路,什么都不記得。夫人,我不難受,您也別難受。”
葉蘭舟心頭不禁一熱,他都那么可憐了,竟還反過來安慰她。
“你既然跟了我,那便跟我姓葉。你身世可憐,我希望你往后余生無災(zāi)無恙,順風(fēng)順?biāo)L命百歲,一世安樂,你就叫長安,如何?”
禿子一怔,瞬間紅了眼眶,撲通一聲重重跪地,腦門“咣當(dāng)”往地上一磕,一個響頭磕得扎扎實實。
“葉長安多謝夫人收留賜名!”
葉蘭舟抬手扶起他:“過幾日我便要隨大軍回朝了,你先行一步,去京城瑞懿夫人府?!?
禿子——如今是葉長安了,應(yīng)道:“小人遵命。”
“我家中有五子一女,你替我好生照顧他們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