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新秀自己喝了一大口烈酒后問出這三個字,他能想象出來那少年動手的時候要過的第一關是少年內(nèi)心的善良。
趙先生不止一次和苗新秀說過,葉無坷是他見過的心中善念最重也最執(zhí)的人。
趙先生還不止一次說過,這樣心性的少年簡直就是天生就該做醫(yī)者的人。
但趙先生從來都沒有和葉無坷說過想讓這少年叫他一聲師父,因為趙先生也說過他總覺得葉無坷的人生不該困在這大雪山中。
趙先生每次路過無事村都會去葉無坷家里討酒喝,他不是饞那口酒,他是一次一次的去勸老獵戶,讓葉無坷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邊的世界有多大。
這里山連著山看起來很大,和外邊的世界比起來也只是一粒一粒沙。
趙先生還說,無事村很好,他這么多年走過那么多地方,都沒有見過比無事村更好的村子了。
可再好也只是村。
他說很羨慕無事村里里永遠都風平浪靜,他還說可少年骨血里就該有風也有浪。
趙先生不求師徒之名,也不想讓少年懷太重的感恩之心,所以每次都像是路過一樣,去葉無坷家里傳授一些醫(yī)術(shù)。
每次都會討酒喝,他是想告訴少年,那二兩老酒,可抵束脩。
我教了你一些東西,也喝了你家老酒,這就不該再有誰欠誰,可算兩廂情愿。
趙先生說,孩子你記住,你情我愿,才是這世上最舒服的相處,師徒父子夫妻親朋,不外如是。
趙先生是個善良的人,善良的人才懂得善良的孩子內(nèi)心之中總是懷有歉疚之心不好。
所以他每次見到葉無坷都會說上一遍......世上對錯本該簡單,將心比心就不虧心。
他還說你總覺得欠著別人的是好事也不是好事,好事是你會越來越善良,不是好事是,你不該善良的時候也會善良。
趙先生還說,你哥比你強的地方只有一點,那就是在你哥心里,對錯之間永遠都是一條直線。
苗新秀和趙先生關系極好,每次趙先生喝的多些就會提起那少年,每次提起都會滿眼得意,如同那少年是他親生的一樣,又或許,恰是因為每次都會提起以至于每次才會喝的多些。
所以他說,孩子,你哥能直達對錯,而你能擺清善惡。
“以后,我大概不會留在雙山鎮(zhèn)了?!?
苗新秀又喝了一大口酒。
說這句話的時候,心里好像是空的。
有些人一開口的時候,就能聽出他的喜悅或悲涼。
葉無坷依然沉默。
有些人不開口的時候,是因為他只有悲涼。
葉無坷從來都不是一個吝嗇于分享喜悅的人,他只是不分享悲傷,這大概就是懂事的孩子從一懂事就學會的東西。
苗新秀一口一口的喝著酒,這一壺老酒很快就見了底。
見少年不說話,苗新秀準備起身離開。
手刃仇人這種事如果是在故事里講出來應該會有些爽才對,可十五六歲的少年滿手鮮血哪會有這樣的爽?
“苗叔?!?
葉無坷忽然叫了一聲。
苗新秀停下,他問:“怎么了?”
葉無坷抬頭看向那眼神落寞的絡腮胡漢子真心問道:“能做我?guī)煾竼???
苗新秀的眼神在這一刻驟然就明亮起來,像是夜晚云層后邊的那顆星突然就飛到了云層外。
“你想學什么?”
他問。
葉無坷很真誠的說道:“我聽聞明年東疆武庫要招收第一批學員,我想進?!?
苗新秀思考了一會兒后回答道:“以你的本事,不難。”
葉無坷道:“該更穩(wěn)妥些才行,苗叔是老兵,經(jīng)歷過那么多生死之戰(zhàn),知道怎么把我變成一個合格的兵?!?
苗新秀問:“你是突然想做成為一個兵的?”
葉無坷道:“東北十萬山,山山有賊寇,就算我進不得武庫,當不了兵,也該做些該做的事?!?
苗新秀點了點頭后說道:“我不會留在雙山鎮(zhèn)了......以后你去哪兒,師父跟去哪兒。”
葉無坷起身,先是肅然一拜,然后跪下來叩首,行認師禮。
陸吾看到這一幕后心中感慨的無法平靜,他聲音很輕的說道:“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,比葉無坷心地更善良?!?
謝長遜點頭道:“這件事有個了結(jié)之后苗新秀心里都空了,離開雙山鎮(zhèn),不管走到哪還有什么信念,多半是活不長,葉無坷此時拜他為師,是再給他一份信念?!?
徐柯道:“這樣的家伙若是不拉他到長安去,以后回想起來可能悔的腸子都青了?!?
謝長遜道:“越是這樣的家伙,越是不容易被我們拉走,他不想欠人情,好在是靠他自己也一樣能走到長安?!?
三人對視一眼,眼神里都有些欣慰。
下山之后葉無坷幫苗新秀收拾東西,苗新秀則準備親自去一趟縣衙將此事詳細說明后再走。
“我還是得問問......”
苗新秀道:“殺害趙先生一家的那兩個人......”
葉無坷回答:“燒死了,綁在一起燒死的,師父說過先生一家是被綁在一起燒死的,其他人是先斬首,然后燒成灰?!?
苗新秀眼神里都是心疼,他抬起手拍了拍葉無坷肩膀:“難為你了。”
葉無坷又怎么會不明白,師父想問的并不是要告訴縣令大人的,師父想問的也不只是劉敢為和劉敢做那兩個兇徒的死法,師父更想問的是劉隸的死法。
因為劉隸不是師父親手所殺,所以他終究是心里有些空蕩。
所以少年語氣平和的訴說:“是凌遲,陸大哥問我怎么會那么久,是因為劉隸該凌遲,我下刀再快,也得夠足刀數(shù)?!?
苗新秀怔住,片刻后喃喃自語道:“那惡賊病入膏肓撐不到你割夠刀數(shù)再死,也是這狗娘養(yǎng)的最后的運氣?!?
葉無坷回答:“他撐到了?!?
苗新秀再次怔住。
葉無坷看起來依然平靜:“我和先生學過些醫(yī)術(shù)?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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